申睿再回来时,旁边走着许文泽。
张宁誉看见他就问:“你干嘛去了,那么长时间不见人。”
罗琪替许文泽摆好凳子,他挨着罗琪坐下,腿往旁边申睿的凳子上一撑,啪的一声点上一支烟,随之烟雾从嘴里吐出来,细长的眼睛把人一瞥,又帅又坏惹人爱。
“我哥他们在附近聚餐,他肠胃不好,怕他吃坏肚子,买了点提前吃的药送过去。”
他看见了江尹,笑笑,那必须膈应一把:“呦~”
江尹撑着下巴别过脸,装作无视他,反正是张宁誉请客吃饭,他不碍着谁。
许文泽把烟连同火机推到他面前。
江尹抽烟都是旁边没人的时候,这大庭广众的他不想,更何况这是许文泽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宁誉看着陆陆续续端上桌的烧烤,顶上撒了一层子辣椒,他眉头越皱越紧:“这怎么吃?”
申睿耸耸肩:“有什么问题?”
他们无辣不欢,可江尹不行,他了解江尹口味偏清淡。
“你坐着,我进去给你点几个菜,”张宁誉看着江尹说,说完也不等江尹回话,自己一个人往店里去了。
他刚走江尹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去找他。
许文泽嗤笑一声,多不屑似的:“跟的还挺紧。”
他们进店里点了几个清淡点的素菜,出来的时候,估计是罗琪在许文泽跟前夸江尹长的好看了,听见许文泽欠欠地说:“他也就只剩好看了,讨人嫌的地方多着呢。”
罗琪往他胳膊上打一下:“怎么说话呢。”
这话不尊重人,但也没错,江尹在他们同龄人当中确实不怎么让人喜欢。
许文泽说话从来不藏着掖着,性子直,他得罪过不少人,但江尹是敌是友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想,他碎嘴,是因为他想犯贱,想拿江尹找乐子。
江尹知道许文泽是在说他,气得想笑,许文泽怎么好意思说他讨人嫌,恶人先告状吗这不是?
他想回嘴,但一旁的张宁誉开口了。
“你说谁讨人嫌?”张宁誉冷冷地扫许文泽一眼。
许文泽立马认怂,他不敢在张宁誉面前横。
这样的夜晚不能没有酒,半大点小伙都不知道醉过多少回了。
申睿大着舌头,说他一年后要和赵淑晨考同一所大学,他要向她表白,除了赵淑晨他不会在喜欢上任何人,到底是年纪小,一张嘴就是一辈子。
张宁誉表面风平浪静,该吃吃该喝喝,其实心里边一听见赵淑晨的名字,怎么说呢,那么好一姑娘看上他,他偏偏对她没感觉,可这个年龄段心里的甜蜜蜜不可能不发芽。
这时候,江尹往他碗里边夹了一块肉,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张宁誉身边还有这么一出狗血大戏。
甫一对视,不知道是喝酒了,还是温风吹的,张宁誉的脸红了。
他低头把那块肉吃进嘴里,细细地嚼。
江尹给他倒酒,五十二度的牛栏山,满满一杯。
真的是喝醉了,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往下灌,辣得心都跟着烧,才反应过来是酒,他原本是想解渴的。
“宁誉!宁誉!”申睿拍桌子叫,很亢奋:“你发什么呆,我们下次找小琪姐去纹身吧。”
张宁誉对这不敢兴趣:“你胆子肥了,不怕申阿姨知道。”
申睿肯定怕:“偷偷的嘛。”
还是热,张宁誉用手把头发拢向脑后,没了刘海,整张脸露了出来,连着脖子一块红,他跟申睿吵嘴,没在扭头看旁边人一眼。
吵着吵着某句话戳中笑点,笑容在青涩的眉眼间绽开,烟花般的璀璨。
江尹默默往他碗里添东西,偶尔看他一眼,看他大笑时眼下堆起来的卧蚕,看他喝酒时喉结上下滑动,看他小山峰似的鼻梁子。
说着笑着闹着,到点了,该回家了,许文泽拿起手机:“我先去付钱。”
江尹还正吃着,听见这话,嘴里瞬间没味了,他缓缓看向张宁誉:“为什么是他付钱?”
张宁誉呆了几秒,立马腿一伸,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我这就把钱转给他。”
江尹筷子啪往桌子上一摔,气得推他。
坐的塑料圆凳子,张宁誉差点没被那劲冲地上去。
哥几个压了会马路,边走边闹,往停电瓶车的地方走。
许文泽搭着申睿肩膀,对罗琪说:“我给你打车,你先回去。”
罗琪脸上明显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我自己打吧。”
申睿都看不下去,觉得许文泽真他妈垃圾。之前乱搞就算了,那些愿意给他处的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喝酒K歌蹦迪认识的,聊几句都能滚床上去,许文泽居然还真敢尝。
可这次小琪姐那么好,又是真心喜欢他,是个明眼人,都能感觉到许文泽的不在意,小琪姐偏偏还装傻。
把罗琪送走之后,许文泽先行一步,他哥那边也散场了,已经等他十几分钟了,在催他呢,他一拧车把,扬长而去。
申睿看着他背影,骂了句:“狗东西!”
一扭头看见后面俩人嘴对着耳朵在说悄悄话,他又不乐意了:“你俩什么时候背着我这么好了。”
张宁誉在江尹耳朵边吐气说话,飘到鼻子里带着酒味,都能把人闻醉。
江尹抿着嘴不理他,一副生闷气的模样。
张宁誉越哄,他气的越明显。
张宁誉头大,都怪自己那句“我请客”。
申睿酒喝多了,着急上厕所,他骑着电瓶车一晃就没影了。
夜更深了,人群散去,店铺打烊,繁华的步行街获得短暂喘息,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江尹骑着电瓶车慢悠悠的,张宁誉在他旁边小跑。
少年身姿宽阔挺拔,昏黄的路灯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多好的模样,像古老发黄的相片。
江尹也没生气,就是存心想和他闹,偏不让他上车。
“你饶了我吧!”张宁誉可怜兮兮的。
江尹头撇向一旁憋笑。
张宁誉看到他偷偷弯起的嘴角,也不惯着他,跑一公里了都,大长腿一迈,扶着他肩膀跨后座上。
车猛地一晃,江尹吓得“哎”了一声,双脚点了下地,然后开始笑:“你也不怕摔着我。”
张宁誉仰起脸,任由风裹挟着江尹身上的味道,肆意地吹打在他脸上,他闭上眼睛,觉得挺好笑的,两个人:“一摔摔一对。”
周五下午放学,学校不加晚自习,江尹没直接回家,骑着车往老城区的方向去。
筐篮子里放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两块砚台。
姥爷想疼他,他知道。
送的是老坑歙砚,砚台中的奔驰E,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一般的奢侈,上次从姥爷家回来就预定了,昨天刚从黄山送过来。
他妈是尹清兰,二婚嫁了个上流社会的富豪,他不差钱。
他没给张宁誉打招呼,自己一个人来的,原本还担心姥爷不在家,会白跑一趟。
到地方的时候,院门开着,满院子的桔梗花陆续凋零,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搬个小板凳坐在那零星的白色中央,捡起掉地上的花瓣,放进脚旁的篮子里,安安静静的,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大概是年纪大了,竟有种说不清的孤独与落寞。
姥爷看见他,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去迎,爷孙俩客客气气的,搀扶着进屋。
“热了吧,”姥爷打开落地扇,对着他吹,给他从冰箱里拿冰棒,又怕他吃了甜,慌着去倒水,估计是腿不好了,走路有点跛脚。
好一通忙活,江尹终于拉着他在椅子上坐定。
姥爷问:“你爸又不在家了吧。”
“嗯,他去出差了,后天回来,”江尹注意到姥爷伸直一条腿,在轻轻地揉膝盖。
姥爷心疼地说:“我怕他光顾赚钱,把你们小孩子耽误了。”
“没事的,我们都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江尹和他聊天,唠些家常心里头很舒服。
姥爷欣慰地笑:“吃的喝的用的,都还够吧,要是不够了,你让宁誉去给你买,你尽管使唤他。”
“我……”一想到他,江尹腼腆着说不出来:“我还老欺负他呢。”
老爷子一听自己宝贝外孙子被人欺负了,笑得跟什么似的:“行,你多欺负欺负他,他不会给你生气的。”
江尹低下头笑,说了句我知道,声音太小,估计姥爷都没听清。他拿起旁边放着的牛皮纸袋,给姥爷递过去:“这是两块砚台,姥爷你拿着用。”
姥爷没给他客气,接过来一看却犹豫了:“哎呦,这个很贵吧。”
看里面雕满蓝色祥云的木头盒子就知道价格不菲,尽管江尹已经把原本的包装丢掉了。
“不贵,”江尹没说实话:“几百块钱。”
姥爷虽然半信半疑,但孩子的心意他不能推拒:“你下次不要给我买东西,把钱留着自己买吃的。”
江尹说好。
姥爷还是觉得这砚台太贵重,但也不能让孩子原封不动带回去,收到了礼物脸上却复杂着:“我年纪大了,用什么都行,好的都留给你们,你下次来看我,什么都不要带,只要你人来就行,昂。”
他实实在在地给江尹讲,江尹顺着他的意:“好,我知道了,姥爷。”
天快黑了,姥爷留他吃饭,说宁誉一会就快回来了。
江尹说一会还要去图书馆借本书,去晚了怕关门,他这么一讲,姥爷没强制留他。
瞥见墙角放着一个排球,他忽而说:“宁誉喜欢打排球。”
他说出来的是一个陈述句,而不是问句。
没想到姥爷却摆摆手:“都是瞎玩,买了就放着,没见他打过几次。”
姥爷送他到门口,江尹出了巷子往右拐上大路,没走一会,与那个人迎面相对,双双停下车子。
张宁誉再路边停好车,走到他身边:“你怎么到这来了?”
江尹还坐在车上,双脚撑地,他低着头,拿鞋底子摩擦地上的小石子:“给姥爷送东西。”
“哦,你怎么没给我讲。”
“给你讲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路。”
“吃过饭再走啊,吃过饭我送你回去。”
“你是真不怕麻烦。”
“送你怎么会麻烦。”
江尹抬眼看他,就一眼心就跟着跳,这一跳就想逃,但又渴望被挽留:“我走了,你赶紧回去吧。”
他这就要拧车把,低着头又说:“晚上打电话再说吧。”
“哪有那么多话讲啊,”张宁誉脑子里有根筋突然变直了:“吃过饭……”
江尹皱着眉打断他:“那你当我没说啊。”
“打打打!”张宁誉知道自己说错了:“你忙好了就给我打,我给手机充满电等着。”
江尹瞥他一眼:“谁稀罕给你打。”
这几天,江尹找他聊天的次数比之前多了很多,之前两个人都不怎么聊天,聊也是寥寥几句,江尹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有话就打几个最简洁的字发过去,不开玩笑,不发那些没用的。
江尹会在休息的时候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一块去吃饭,搞得张宁誉一下课就下意识看手机,还会在跑操结束之后在操场门口等一会,他要是先出来也不敢走,江尹很可能会找他。
很多时候,江尹的反应都让张宁誉惶恐,江尹在乎他,他知道。但像江尹这种跟任何人都不接触,没一个朋友的人,却唯独把他放心里了,那就不会只是交了一个朋友那么简单。
张宁誉人本来就聪明,就是喜欢装傻充愣,面对赵淑晨的喜欢他就是这样的。
他能从江尹身上感觉出那种对自己不加掩饰的亲近和依赖,还有近乎到今人窒息的占有欲……
就比如,下过晚自习后,他们照例去吃点东西,或者去校园里走走,如果这时候有第三个人一起,那江尹就板着一张脸说不饿,不去。
江尹最见不得的就是张宁誉身边出现女生,可奈何喜欢和张宁誉一起玩的女生还挺多,不是一个班的在学校遇见了打个招呼也很正常。
可江尹不这么想,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不高兴的情绪已经全写在了脸上,只要有人来插进他们中间,他就皱眉头,别人和他打招呼,他就一副不想理的样子,他这样做让张宁誉有时候很为难。
但凡换个人这样,张宁誉早受不了。
说不清为什么,他一看见江尹那张脸,他就想让他开开心心的,别的什么都不想,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江尹说啥就是啥了,在他心内深处,江尹的是什么感受是放在第一位的。
说实话,他喜欢江尹的占有欲,他和江尹在一块的时候也不希望有别人。但他也害怕这种占有欲愈演愈烈,他告诉过自己这样不合适,男的和男的不带这么玩的。
可没办法,谁让他看见江尹就把传统的一些东西给忘了,他就像一辆失控的汽车,最终会停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到家了,江尹看见二楼走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个大箱子把楼梯口都堵的严严实实,连下脚的地都没有。
申睿抱着一箱子没拼的乐高从杂物间出来,看见江尹对着一个箱子发呆。发呆申睿没多想,让他疑惑的是,为何江尹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连耳朵尖都没能幸免。
“你看什么呢?”申睿语气不太好,他干个活快累死了,心里自然不痛快。
江尹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申睿站住脚突然想起了什么,脑袋里轰地一声,手一松乐高噼里啪啦撒了一地,他不顾形象扑过去,把江尹眼皮子底下的纸箱子合上。
完蛋了!!!
真他妈丢人!!!
被人发现了这种拉灯才能看的东西,申睿脸上挂不住,他站起身,强装淡定,小心脏砰砰跳:“哎,你要是想看,找宁誉去借啊,这些可都是他的珍藏。”
“什么?”江尹突然大叫了一声,给申睿吓一跳:“他看这种东西?”
申睿觉得他大惊小怪:“他一个各功能都发育齐全的爷们,不看那才是不正常呢。”
江尹脸红扑扑的,茫然地眨巴眨巴眼。
“你要是闲,就给我搭把手,反正那是你以后的书房,”申睿抱起一个大型的皮卡丘往屋里走,突然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巨响,是某人使劲踢了纸箱子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