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了,江尹翻了个身摸张宁誉的耳朵。
“嗯?还没睡着吗?”张宁誉也醒着,把他搂紧。
“没,我睡不着,”江尹说。
“想什么呢,给我说说。”
江尹睡前就把衣服全脱了,只穿条内裤,张宁誉就是个大火炉,搂一块每次都被热醒,他把大腿往张宁誉身上一搭:“我高兴,我们要有妹妹了,我太高兴了,之前从没想过这事。”
张宁誉亲了亲他额头:“是啊,你说这多好的事啊,以后挣了钱天天给她买好吃的,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
江尹的手在张宁誉背上划来划去,划得人心里直痒痒。
刚才在吃饭的时候,江泰英也说了他们下一年要回加拿大的事,眼下申秀妍有了宝宝,在加拿大的老两口知道后,那高兴得哦,巴不得他们这几天就过去,申秀妍属于高龄产妇了,姥姥姥爷希望女儿能待在身边。
原本是打算等申睿把下学期上完,这事估计要提上日程了。
江泰英问了江尹的想法,如果江尹想去的话,他可以为江尹在国外找一所好的学校就读。
江尹当然不可能去,一来他要在国内考大学,二来他要时常回去看他妈妈,三来他不想和张宁誉分开,他只要知道他爸的生活会越来越好,这就够了,他可以逢年过节坐飞机去加拿大找他们。
他爸听后说尊重他的任何选择。
江尹实在是睡不着,脑子里事多,放寒假了,他买了后天回梅江的车票,打算明天去姥爷家一趟,看看姥爷看看大黄,他这一去可能要年后才能回来,他想留在梅江陪他妈过年,他妈现在的病情很不乐观,到现在他都没对他爸透露一个字,他爸他妈早都没关系了,他也不想说。
他给自己心里边上了把锁,里面关着母亲衣柜里用红布包起来的东西,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在梅江的那个星期,他有想过母亲可能会在不久之后的一天死掉,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张宁誉,”江尹说:“过段时间这里就剩你,我,姥爷和大黄了。”
“嗯,我们在一起也会过的很好的,”张宁誉开始幻想:“我们俩你先考大学,然后我把你当目标,和你考同一个城市甚至是同一个学校,最好离家不要太远,这样我们就可以经常回来看姥爷,我会陪你一起回梅江,你妈妈一定会好起来,她会有两个很孝顺的儿子,我们挣了钱可以带她去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们两个还可以一起去加拿大,估计那个时候小妹都会叫哥哥了。”
江尹听着听着眼就热了,张宁誉口中的生活好得不切实际,他亲了一下张宁誉的嘴:“张宁誉,你还记得下雪那天我对你说的那三个字吗?”
张宁誉永远不会忘记的三个字:“记得,我爱你。”
江尹趴在床上,撑起胳膊看着他:“你以后每天都要想起这三个字听见没,我不说你也要知道,因为我在心里已经对你说过了。”
张宁誉噗呲笑了:“你这话说的真好听,”他捏江尹的脸:“我和你一样,也是这意思,你明白吧。”
江尹背对着他躺下,嘟囔:“你怪省事,捡人家现成的说。”
被窝里太热了,张宁誉没去搂他,笑了几声说:“那我就当你现在在心里说了哦。”
第二天在家吃过早饭,江尹收拾好东西和张宁誉一起去姥爷家,然后等晚上就直接坐车回梅江了。
对于他老是两头跑他爸也问过原因,他每次都是糊弄过去,就说他妈想他了,他妈脚崴了,他妈做了个小手术之类了,他编理由骗他爸,他爸肯定不会怀疑他,只要兜里有钱,孩子想回就回。
大黄一直扒拉着江尹嗅个不停,估计是他身上太香了,连吃饭那会也不消停,差点把江尹的碗打翻。
被张宁誉发现这狗居然臭不要脸地伸舌头舔江尹的脸,好一顿骂。
“大黄都是跟你学的!”在房间里,江尹气冲冲地把张宁誉推到床上,压上去:“你以后别当着它面亲我。”
张宁誉抱着他一个翻身,叫站在床尾正看着他们的大黄:“黄哥,看好了啊。”
说完对着江尹的脸胡乱猛嘬。
江尹根本睁不开眼:“有病吧张宁誉!”
大黄在床底下汪了几声,好奇地看着那俩人类叠在一块在床上一拱一拱的。
前段时间一场雪下的,姥爷腿脚不利索了,拄了拐,江尹走之前姥爷给拿了两百块钱,让路上买吃的。
江尹不想要的,可张宁誉给他使了眼色,让他别拒绝老人的好心,他只好拿着了。
张宁誉买车票的时候,原本买了两张,想陪着一块去几天,但江尹知道后死活不让,张宁誉去了就没人照看姥爷了,他让张宁誉把票退了,自己一个人回。
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会,俩人站在车站门口,也没什么要说的,该说的早都说了。
天黑了,高架桥上亮起了灯,上面一连串的小汽车缓慢行驶着,车站的人流还是熙熙攘攘,各自拖着行李箱慌慌张张,江尹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第一次来得这么猛烈。
张宁誉看了眼手机时间,说:“进去吧,”他给江尹整理了一下衣领子,袄子拉链拉到最顶上,捧着脸轻轻地亲了一口,旁边有人经过,但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江尹垂下眼睛,泪就这样滴了下来。
“别哭,”张宁誉给他擦,越擦越多:“有事给我打电话。”
江尹咬着嘴唇点头,拎着装衣服的袋子进站,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敢回头看,怕一回头,就又忍不住想去抱他。
他麻木地过安检,找检票口,候车,刷身份证,上车,找座位。
一坐下就闭上了眼睛,车子朝前开着,他掏出手机给张宁誉发微信,可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说多了张宁誉该担心了,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删删改改,最终发过去一个表情包,是一张两个抱在一起的小猫咪。
头顶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睁着泪汪汪的眼睛抬头看,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嘴巴一瘪哭出了声,他赶紧生生憋住,怕别人看他,他趴前面的小桌子上,脸埋胳膊里,再也不抬头。
张宁誉在他旁边坐下,他们这边两个位子一排:“我没给你讲,其实那张票我没退。”
废话,江尹已经知道了。
江尹哭的两个肩膀头都在颤抖,张宁誉给他顺着后背:“我待个两三天再回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的。”
江尹还是趴着不起来,一直在哭。
“行了啊,”张宁誉揉揉江尹的头发,嘴巴贴着他耳朵说:“别哭了,这都是人。”
过了一会,江尹才直起身子,袖子上一大片泪痕,他用纸擦了擦,站起来说要去卫生间洗脸,张宁誉也跟着去了。
江尹洗着脸,张宁誉在旁边上厕所,还没完事呢,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张宁誉,”江尹小声叫,鼻音很重,可怜兮兮的。
“嗯,”张宁誉提上裤子,摁了下冲水,转身去洗手,江尹一直在后面抱着他没松:“干嘛?”
江尹看他洗好手了就松开他,手背后,乖乖靠墙站着,张宁誉看过来时他张开嘴巴,伸出一截小舌头。
红彤彤的眼睛,脸颊,鼻尖,还有那小截小舌头,让张宁誉热得快要烧起来,几乎立马就硬了。
毕竟是在列车上,他们摸都没摸就回了座位,江尹拿纸巾一直低头捂着嘴,张宁誉给他拿了个口罩,让他戴上,他把沾了点血的纸巾递给张宁誉,张宁誉竟然装衣服内侧的口袋里了。
松子哥带着晨晨来找奶奶的时候,护士小姐推着小车从病房出来,江尹在绞手巾给他妈擦脸,昨晚他和张宁誉刚到没多久,他妈突发昏迷,夜里做了紧急手术,目前还在昏迷中。
“松子哥,”江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哎,”松子看到江尹那双肿的像桃的眼睛,不禁对这个年轻的弟弟有些怜悯。
晨晨松开他爸的手跑到江尹身边,奶声奶气地叫:“小夫夫。”
“晨晨,”江尹对她挤出一个笑。
晨晨从小包包里掏出一个棒棒糖放在江尹腿上,小姑娘的笑容天真无邪,江尹看着心里暖暖的。
松子问:“我妈呢?”
江尹把手巾放盆里,端起盆说:“大姨刚才在扫地,可能去丢垃圾了吧。”
松子看了看床上的尹清兰,其实也不好问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情况很糟:“医生……怎么说?”
江尹也看了他妈一眼,这一看,鼻子酸的不能要了,他摇了摇头。
松子一个大男人说不好安慰人的话,他拍拍江尹的后背:“你别怕。”
这时陈医生来了,幸好他昨晚值班,尹清兰才能被迅速推进手术室,他没告诉江尹如果晚一点,错过最佳抢救时机会有什么后果,他只告诉江尹目前已脱离危险,放宽心。
送走陈医生后,江尹和松子哥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晨晨被他爸背着。
“一会一块吃中饭吧,哥请你,”松子说,他看江尹应该是吃不下去饭的,但是不管发生什么,饭都是要吃的。
“不用了松子哥,”江尹说:“我家里人在下面排队拿药呢,我得去找他。”
松子哥又邀请几句,江尹还是没同意,他怕耽误时间,想尽快让张宁誉去睡觉,昨晚张宁誉陪着他一夜没睡。
松子也没在强求,找到他妈说了会话后抱着晨晨便走了。
最近发烧感冒的太多太多了,药房门口都排起了长龙,江尹戴着口罩,在嘈杂的人群中穿梭,找了好大一会才找到张宁誉。
张宁誉拉着他的手揣自己兜里,热乎乎的,在里面他们十指紧扣。
前面大概有十几二十个人,两个人紧紧依偎着,就这样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尹清兰是第三天下午醒来的,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一些医疗器材发出的细小声音,她头部开了刀,稍微动一下,过个两三秒,痛感就来了,她强忍着疼痛转头,看见在旁边的陪护床上,两个孩子互相搂着睡着了,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
没一会张宁誉也醒了,他下床给江尹掖好被子,看见了睁着眼睛的尹清兰,心中一喜。
“阿姨,”他走过去轻声问:“你怎么样,用不用我去叫医生?”
“不用,”尹清兰说话有些艰难,大概是嗓子太干的缘故。
张宁誉扶她坐起来,在她身后立了个枕头,又倒杯温水给她。
尹清兰喝了几口,刚要把杯子往桌子上放,便被张宁誉接了过来。
“小张啊,”尹清兰笑着:“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阿姨,你这话说远了,”张宁誉搬个凳子坐她旁边,回头看看,江尹还在睡。
尹清兰也去看,然后问:“江尹……他在他爸爸那边一切都还好吧,我每次问他都是一个答案,就说好。”
“是挺好的呀,”张宁誉说:“我们都挺好的,阿姨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尹清兰有一会没说话,江尹在那边床上翻了个身,张宁誉一直回头看,怕他醒,这睡的时间还不够。
看他拉被子蒙住头,不动了,张宁誉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尹,”尹清兰又问:“有没有很害怕啊。”
张宁誉知道尹清兰的意思,他感叹眼前的这位母亲都病成这样了,醒来句句不离孩子,他实话实说:“妈妈经历这样的事情,哪个孩子能不害怕呢。”
尹清兰苦笑了一下,表情黯然:“哭的厉害吗?”
“还好,”张宁誉低头扣手指头,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心里头酸胀:“平时他哭我都是想方设法地哄他,但是他为了你哭,我却没有办法,所以阿姨你一定要好起来。”
尹清兰没在说话,张宁誉抬起头时,发现她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