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某个周五的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近代史课就可以放松一会儿了。

跟平常一样，方明程单肩背着包走在桥上，塞着耳机，看上去散漫又不羁。

突然，背后有个熟系的声音传来，拍过他的肩，“怎么不叫我啊？”

那个红发少年笑着问。

“你周五下午不是没课？”方明程眼神依旧清冷，却倒出那人的身影，他默默摘下了耳机。

一个人走的时候，习惯戴着耳机，就算耳机里没放任何的音乐。但是有他走在旁边的话，就不用有任何的防备。

“我给人替课啦，2块5一次！”蒋英宇比着二，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这替课够廉价的啊。”方明程不屑的语气中又带着些无奈。

“什么啊，我这还不是为了陪你，我一看这不你班的课嘛，我就接了这活儿，顺便嘛，再赚个烤肠钱。”

“哦。”

“哦什么啊，路边烤肠五块钱两根，正好，我们一块儿啊。”蒋英宇一副悠然自得模样。

这个时节的风正好，不燥也不太冷，携着初秋的太阳一起吹向池塘边的杨柳和路过的青涩的他们。

很多年之后，已经拿到许多奖项、被聘请为山河大学教授回母校进行交流学习的方教授再次走在这条路上，却有了与当年不同的感受。

他抬起头，看见天空中南飞的大雁，好像与昨日相同，却又不同。

脑海里想起年少背起的一句诗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

时间回到现在。

蒋英宇没背包，就夹着本近代史书和方明程一起进了教室。

近代史课是个大课，也是大家默认的水课，几个班一块上，人比较多，等他们来的时候后排已经有人了，只好坐在靠前的位置。

“怎么，不睡了？”方明程挑眉。

“睡什么睡，这就最后一节课了，上完就周末了，我要好好听课。”说着蒋英宇就端坐起来，然后没几秒，他就趴了下去，看着窗外的树叶发呆，那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突然蒋英宇脑子中有了个想法，“我们一会儿要不要去追落日啊。”

蒋英宇这人偏爱想一出是一出，更偏爱拉着他那不咋爱说话的舍友陪他一起做不着调的事。

方明程没说什么，只是拿手机雀德地图搜索学校附近比较适合观看日落的地点，“我们下课时间是5点55，要去西区天台上看吗？那里应该会是个好地方。”

“不，我的意思不是去看日落，而是去追日落，追累了再歇歇。”

蒋英宇的眼中闪着光，看着他的目光莫名想起了小时候家里那条恳求出去玩的小狗狗的眼神。

“好。”方明程把头别了过去，耳尖处有些红，这人，靠他太近了，能闻得到头发上的味道，是一种花香和草香结合的味道，很甜的感觉，尤其这人脖子还很白皙。

方明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危险，然而蒋英宇什么都没察觉到。

没过多久就上课了。

上近代史课的老师是个有些激情的老头儿，“同学们好啊。”

蒋英宇比他更有激情，“老师好！”

一时间，玩手机的那几位都望着蒋英宇，但是蒋英宇并不觉得有啥，作为一个显眼包，他习惯了这样的瞩目，反倒是旁边的方明程有种想挖地道的感觉。

“哈哈，这位红发的小伙子还挺热情的，有朝气！”教授投来欣赏的目光，作为一名水课老师，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有朝气的学生了。

蒋英宇非常积极配合回答问题。

“有没有那位同学知道中国近代史是从哪一年开始的？”

“1840！”小蒋同学很是大声。

教授投来欣赏的目光，原本以为会自问自答，结果没想到这位同学如此积极配合。

“那近代史是哪年结束？”

“1949，新中国成立！”小蒋同学很是得意，虽然他理科不咋滴，但他历史还行，就是可惜了，当年选的理科。

“不错不错，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老师给你加学分。”

“蒋……”方明程拽了拽他外套，蒋英宇才想起来自己是给人替课来着。

“同学你说什么？”

“没事，老师我叫郭东，电子231班的。”

“电子231啊，学校这届的尖子班啊，同学你历史还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学理工科的都不知道。”老师满意地在花名册上打了个勾，“郭东同学是吧，我记住你了。”

“老师你别啊……”蒋英宇心里苦不堪言，默默道歉：“郭同学对不起，可能你以后都得我替课了。”

“唉，看来显眼包不适合被找来替课。”方明程暗暗想着，但是这样的话。

“看来，你这单生意可以长久做下去了。”方明程有些不怀好意地提醒道，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其实他的语气中还有一丝没来由的得意。

“……我不是故意的。”小蒋同学表示很无辜。

后来老师放了段毛主席站在天安楼城楼宣布新中国成立的片段，很多划水摸鱼的人在听到那句“中华任命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都不约而同放下手机抬头看，虽然画面是黑白的，但依旧震撼人心。

隔着那么遥远的时光，那股精神到现在还能感受得到。

方明程在心里默默鼓着掌，蒋英宇是直接鼓起了掌，“听到那句话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想哭。”

蒋英宇开始鼓掌后，其他人也跟着鼓起了掌。

老师默默走上了讲台，整理了一番衣袖，“我知道今天在座各位都是理工科的学生，可能对近代史这门课没那么上心，确实，我也知道这门课在大学里算得上是个大水课，所以我平常的话也不怎么点名除非学院要求，我不想靠这种点名的方式来强留你们上我的课，但是我还是想跟你们聊一聊，这门课呢，叫中国近代史纲要，很多人以为是门历史课，但其实，这是门政治课。无论最后你们记得多少内容，我希望你们最后记住的不是我让你们划线期末要考的句子，而是真正去懂得去了解我们的民族的过去，那是段屈辱的历史，但我们应该铭记，更要奋发，新中国来之不易，我们能有今天的和平生活那是因为先辈们把该打的仗都打完了，在座的各位，你们！正值青春，风华正茂，更应该追风赶月！”

老师说完这句话时，台下响起一片掌声，老教授此刻站在台上，眼镜遮挡下的眼眶有些湿红，好像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有激情上着课了。

蒋英宇突然跟方明程说道：“话说，我还没好好见识过祖国的大好河山，高中上了四年，三年都在疫情中度过，以后有机会，趁着年少一定要游历一番。”

方明程看着他，没怎么言语，心里悄悄有了个念头。

而这个念头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终于终于跟他开口。